两代人的柿子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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霜降过后,好友发来多张柿子的照片,赤裸的枝丫上挂着一颗颗火红的、橘红色的柿子,在萧杀的深秋,格外鲜艳醒目,令人心生惊喜和怜爱。
我的家乡并不出产柿子,但初识水果就和柿子结缘。我们家人多劳力少,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是村里有名的漏底户,面对七张嗷嗷待哺的嘴巴,父母忧心如焚,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弄吃的,粮食可怜有限,只能打野菜野果的主意。
人在饥饿的时候,智慧达到了空前,深秋之后,我们到林子里拾野果,到生产队已经收了洋芋的地里找寻遗漏的,甚至自己无师自通地打瞎瞎(华鼢鼠),掏獾……
秋季开始,父亲抽时间割扫帚,挖野药,编竹器,积攒到一定的数量就去赶集。父亲每一次赶集归来都是夜幕降临,我都会到村头的点将台上大声呼叫,一旦听到父亲的回声,就晓得父亲已经到狼儿子湾了,再有半个多钟头就能到家。我一溜烟跑回家,告诉母亲开始准备晚饭,我忙着生火盆里的火,好让父亲一回家就能熬罐罐茶解渴提神。
其实在村头吆喝父亲不仅仅是为给父亲做伴,更多的是有小小的私心——父亲赶集回来,衣兜里总有几颗洋糖(水果糖)或者白布袋子里有几颗柿子。因为我在村头的吆喝,父亲就会给我多分一粒洋糖或者多给一颗柿子。
那时候的柿子品种单一,要等霜降过后才由硬变软,个头虽然不大却果汁饱满甘甜。当时街市上卖柿子的也是邻近的农人,他们把自家树上的果子换几个油盐钱,一颗柿子一二分钱。正因为如此,父亲第一次买给我们的水果就是柿子,只是路途遥远,携带不便,父亲买回来的柿子到我们手上已经严重变形,有时候汁液恣肆,只剩一个皮囊。尽管如此,我们还是迷恋柿子的甜蜜,自幼吃野果子的我们,第一次知道还有如此甜美的果子。为了给我们带回完好的柿子,父亲也买过比较硬实的,但口味艰涩,远不及熟透了的好吃,我们要求还是买软塌塌的柿子好。那时候深秋之后的集市上好像只有梨和柿子有卖,柿子最便宜,所以每次赶集回来,父亲总要给我们买几颗柿子吃。腊月里有几次赶集回来,父亲还给我们散发过柿饼吃,那鞣筋如橡皮却甜蜜悠长的好东西仅仅吃过为数不多的几次,父亲说一个柿饼五分钱呢,太贵了。
有一年立冬过后,父亲到马峡集上卖扫帚,晚上回来提着一个野鸡红的瓷罐,就在我们莫名其妙之时,父亲在煤油灯前揭开苫罐口的包包菜叶子,叫母亲拿来一把勺子,每人一个碗,一人一勺一人一勺。那次我们尽情地吃了一次柿子,不仅解了馋还有饱腹的感觉,那也是我今生吃柿子最甜蜜的一次。我们边吃边听父母闲聊,知道一个卖柿子的人到集市上才发现一篮子柿子烂成了泥,那人吆喝着一块钱贱送,最后和父亲八角钱成交,父亲再花五角钱买了一个罐子,就让我们做了一回饕餮之徒。
长大之后,我只爱吃柿子,其他水果不存在喜欢与否,反正没有感觉,可吃可不吃。我知道这是童年味蕾上镌刻的记忆,今生不会更改了。吃了四十多年柿子,见到柿子树却是人到中年之后了。那年国庆节假期,我到邻近的崇信县看望一个朋友,他单位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,枝叶繁茂,柿果累累,绿叶间橘红色的柿子隐约可见。我围着那棵柿子树看了半天,总算和它会晤了。
三年前,西安一个朋友知我独爱柿子,就寄来一箱,打开一看,一律核桃大小,红艳似火,轻轻咬一口,甜而不腻,回味甘醇,是之前未曾吃过的味道。急忙电话询问,名曰火晶,陕西柿子的一个品种,至于大小,那是精心挑选的。从此,记住了一种柿子的名字,也记住了一份真挚的情谊。
一年国庆假期,父亲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,病情稳定后,他想吃点东西,吃了少半个馒头后,突然提出要吃柿子。我打电话给小妹,柿子很快就买来了,我喂他一个火晶柿子,他竟然囫囵吞了大半。我问他是否记得用瓷罐给我们提过柿子,86岁的父亲微微一笑,目不转睛地瞅着年已花甲的我,嘟囔了一句:那时候你可真馋啊!
□刘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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